黃正站在門口, 無意聽人聊天，本來想轉身就走。但另外一道柔和沙啞的女聲響起, 讓他停下腳步。

“千秋, 你覺得呢？我們該不該向公眾公開神墮日嗎？”

說話的聲音他很熟悉，是現在絕扈市的代市長，邱月。

黃正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，攥緊了手。

繆千秋沈默了一會, 沒有說話。

黃正是知道自己這位上司的, 她看著面向和藹柔和, 實際上性烈如火, 想到就會直說。如果能讓她沈默, 應該是十分難以抉擇的事情。

“我不太讚同公布神墮日，”繆千秋低聲說：“按照執火人的說法, 現在大家都被詛咒，除了經歷神墮日, 沒有別的辦法。貿然把信息透露出去, 只會造成恐慌, 大批人想要逃離絕扈市, 反而錯過了真正的救命機會。這中間肯定同樣會出現許多事故，說不定詭異還沒死人, 反而有許多人因為恐慌而喪命。”

她嘆了口氣，“在這樣的詭異事件面前，過去所有的經驗都不適用，還是得聽專家的啊，執火人在前面沖, 我們盡量維持治安穩定, 別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騷亂。”

邱月嗓音柔和, 沈穩而有力量，“我也這樣想。只是……”

繆千秋似乎知道她心裏想什麽，“只是遲早有一天，大家都要知道、也應該要知道我們會面對什麽。”她低聲嘆口氣，“黑暗紀元，真是從來沒有面對過的災難啊。”

“怎麽？怕了。”

繆千秋笑了一下，“可別這樣看著我，以前大學四年舍友，你什麽時候看我怕過？宿舍的蟑螂全是我一個人抓的。”

黃正在外面聽著，扶了下額頭，覺得自己應該離開了。

可他剛邁出一步，又聽見裏面人幽幽嘆口氣，“這次負責調查市長死因的是光明會的人，不太好弄。”

繆千秋勸慰道：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，我準備派黃正去保護他，你知道黃正的，老治安官了，負責又可靠。”

邱月說：“光明會還點名，要求一位執火人陪同他，負責保護他的安全，現在我們城市的執火人本來就少，抽調走一個，就有可能造成好幾起詭異事件沒人解決。”她的語氣並不友好，“希望他早點調查完，趕緊回去吧，現在的絕扈市，留不住這樣的大神。”

繆千秋想了下，“也可以派個剛入行的執火人，去應付應付他？”

……

到下午，黃正就看見了那位剛入行的執火人。

秦奚丹坐在車上，一身寬松的淡紫休閑裝，長發紮成簡單的馬尾，陽光照在她雪白秀麗的臉上，讓她看起來像個青春靚麗的大學生。

她的嘴角忍不住翹起，看上去心情極好。

黃正楞了下，“老師？”

秦奚丹打招呼，“哎，不用這麽喊啦，叫我小丹就好啦。黃隊，你也是來當保鏢的嗎？”

黃正點頭，“我們一起去接機。”他冷哼了聲，“排場還挺大。”

秦奚丹：“哎呀，大人物嘛。”

她敷衍地說了兩句，嘴角又往上微微翹起。

黃正問：“小丹，你也是支持光明會嗎，怎麽這麽高興？”

秦奚丹連忙說：“沒、沒，我就是想起高興的事情。”她微微笑起來，想著自己拿這次工作，換到了張天焰符，還換到讓章南露去昆侖學院兼職幾天的好事。

天焰符倒在其次，有了第二態後，她對這些殺傷力極強的法寶依賴性少了很多。但是章南露，可是個大寶貝啊！他腦袋裏知道的東西肯定很多，她得帶著學生使勁薅羊毛，爭取在三天之內把肥羊薅禿。

秦奚丹想到這裏，嘴角揚起的弧度越來越大。

黃正偏頭，看了她好幾次。

秦奚丹輕咳一聲，解釋：“就一點點開心的事啦，”手機突然想起，她看見來電人的名字，笑容明媚地接過電話，“是，我現在上車啦。”

章南露說：“應付應付那個人就好了，真遇到什麽事，及時逃跑，不要拼命，也沒必要用第二態。”

秦奚丹一聽，還有這樣的好事，這純粹是讓自己摸魚嘛。

她趕緊高興地答應了。

其實她覺得，這次保鏢之行，應該沒有什麽危險。絕扈市的黑暗信徒們，大部分都在雨夜跳到江裏，完成那場黑暗儀式。而看上去最厲害的那個，似乎被自己一口吞掉了。

而在執火人那邊，無論是章南露、還是廟祝阿婆他們，都應該去做更多有意義的事情。他們應對神墮日要布的陣法，她也完全不懂，幫不上什麽忙，還是當保鏢比較沒有技術含量，又安全，還能擺，也能讓有能力的人抽出時間去布陣。

秦奚丹柔聲說：“好的，沒有人比我更會擺。”

又聊幾句，她放下了手機，擡起眸，就對上黃正打趣的目光。

黃正：“小男友啊？”

秦奚丹解釋：“只是我上司啦。”

黃正挑了下眉，“你上司，也是執火人嗎？”

秦奚丹點頭，笑著說：“過幾天他就會去我們學院上課啦，他會的東西很多，可以逮著他薅，你們千萬別客氣。”

黃正爽朗地笑道：“那可太期待了，我真不會客氣的。”

“別客氣，千萬別客氣！”

在機場等候了半天，他們終於等到自己要保護的目標。

男人看起來四十多歲，體型臃腫，兩腮鼓起掛著肉，眼睛凸出，嘴唇大且薄。

他的目光快速掃過黃正，落在秦奚丹的身上，微微瞇了下眼睛。

秦奚丹不覺皺了皺眉，看出他臉上掛著的黑氣，心想，這位光明會的會員，看起來氣色不太好的樣子。或許可以想辦法，不著痕跡給他驅一下陰氣。

她回憶章南露那裏拿到的資料，來者叫熊時易，是光明會的重要會員，同時也是位財力頗豐的富商。

熊時易看了眼黃正，“執火人？”

黃正：“……秦小姐才是執火人。我是負責保護你安全的治安官。”

熊時易不屑地扯了下嘴角，傲慢地說：“我自己的保鏢可比有用多了。”他重新看向秦奚丹，似乎在打量什麽物品，“秦小姐？”

秦奚丹有點不太舒服，想了幾秒，點了點頭。

熊時易奇異地又看了她好一會，才露出淡淡笑容，“我還以為是給我安排的秘書呢，秦小姐真是高人不露相。”

看見熊時易坐在車後座，秦奚丹拉開車門，坐在了副駕駛座。

“秦小姐，”熊時易問：“你不來後面坐嗎？這樣出什麽事，也能及時反應。”

秦奚丹扯了扯嘴角，“別擔心，我們絕扈市人傑地靈，治安很好，不會出什麽事的。”

說完，她的目光從車外漂浮的野鬼上移開，面色不變。

看她這麽高冷，熊時易原來因為她年輕貌美，心裏生出的那絲懷疑也煙消雲散，點頭稱是，“秦小姐真是高人，有自己的想法。”

秦奚丹悄悄彎了下嘴角。作為一個天天被三百群友誇誇的“一門之主”，她可太懂怎麽故弄玄虛，裝成大佬了。

這場保鏢之行，果然如她所猜，沒有遇到什麽危險，也沒有黑暗信徒突然偷襲。

熊時易進去談正事的時候，她和黃正就在外面，兩個人百無聊賴地聊天。黃正對修仙有種莫名的熱情，除了問她明目訣外，還追著問很多問題。

“小丹，學會這個，就能看見鬼魂了嗎？”

秦奚丹點頭，“最開始的時候不能看見，只是會發現視力變好很多，再往前一點，有意識去用的時候，能看見一些虛浮的影子，再到後面，就能直接看見鬼魂和一些別的東西。”

就像她現在，已經能很輕松地見鬼。

不過明目訣上有寫，這個學到後期，可以辨別邪神，驅除惡鬼。她還得每天再練練。

黃正聽完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，“那如果一個人死了很多年，還能看見他的鬼魂嗎？”

秦奚丹想了想，“唔，得看吧。”她想起橫廣中學外抱著小皮球沖向汽車的男孩，心裏嘆口氣，“如果是死了變成地縛靈，重覆死前的經歷，還是能看見的。”

黃正眼睛一亮，“能看見？那能交流嗎？”

秦奚丹：“不太能吧。”

以前人死了以後，會回歸混沌，變成陰氣重新進入天地中，而現在天地秩序開始失衡，外面無意識漂來飄去的鬼越來越多了。

這其中大部分的鬼是團沒有意識的陰氣凝結體，也有少部分滿懷怨恨，對人充滿惡念，是通俗意義上要害人的惡鬼。

秦奚丹皺起眉，想到很多鬼不是人死後變成的，好像是土裏直接蹦出來的。而隨著黑暗紀元快要到來，世界進一步失衡失序，未來會發生什麽，誰也不知道。

雖說黑暗紀元讓人恐懼，但如果亡者能蘇醒，應該也有一些人會暗暗期盼吧。

秦奚丹看了眼面前的男人，心裏暗自嘆息——畢竟讓人聞之色變、恐懼不已的鬼，也可能同樣也是有人朝思暮想，渴望再次遇見的人。

黃正喃喃：“不能交流嗎……能見到也好，小丹，是地縛靈的話，我是要去哪裏找他？”

秦奚丹搖頭，“不一定會變成地縛靈，你別去看了。”

不然心裏得更難受。

黃正又說：“你們執火人就是要殺鬼嗎？”

秦奚丹：“差不多。”她看黃正的表情馬上就變了，知道他擔心什麽，說：“我們解決的鬼怪，都是引起詭異，正在害人的惡鬼。而且，”她蹙起眉，托著下巴，“現在這裏的鬼，只有一部分是人轉化的，街上飄來飄去的那些，很多都是直接由陰氣轉化而成的，不是通俗意義上人死變成的鬼，他們沒有意識，但還是對人有害的，比如說那個。”

她指向前方，“那個就是直接蹦出來的。”

黃正順著她所指看了過去，走廊一眼就能望到底，幹凈明亮，什麽都沒有。一股寒意緩慢地躥上他的脊背，他用力揉了揉眼睛，抿緊嘴唇。

秦奚丹不好意思地笑笑：“啊，忘記你現在看不見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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